孫友梅離開以後，上面很快就安排了一位新老師過來，也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姓杜月紅，蠻純樸的農村女孩，初中畢業生，當初招代課老師的時候報過名沒選上的，這次作為候補選了上來。

杜月紅是個聰明的女孩，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教小學生的功課還是可以的，趙曉明帶了她幾天，很快就上手可以獨立上課了，而且她這個人親和力也很不錯，比起孫友梅，孩子們明顯更喜歡她，趙曉明也覺得換了這個拍檔，工作得更舒心了。

張天嬌是個嘴巴閑不住的人，平時和趙曉明兩個人住在一起，總是她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現在趙曉明要覆習功課，張天亮特別囑咐她不許說話打擾人讀書。

張天嬌憋得受不住了，索性天天晚上跑出去找自己的姐妹玩，有時候時間太晚了就在別人家留宿，幹脆不回來了。

倒是把位置空了出來給張天亮。

他白日裏也是忙，可晚上過來的時候總是洗得一身清爽，也不吵她，就這麽懶懶地倚在床頭，溫柔地看著她讀書。

趙曉明是個坐不定的，一開始的時候可能還在書桌前面坐得端端正正的，不一會兒就各種變換姿勢，側著、歪著、趴著，把腳擡起來放凳子上，最後忍不住也坐到床上，依偎在張天亮的懷裏，撩撥他說話：“前些日子不是說果樹有蟲害嗎？現在怎麽樣了？”

美人在懷，張天亮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心猿意馬：“打了藥，已經沒事了，大部分新葉子已經長了出來，有些還開花了，過些時候就能掛果了。”

趙曉明渾然不覺自己在惹火，只顧蹭來蹭去給自己找個舒服的位置：“那就好，五金廠呢？”

“還行，第一批產品已經生產出來了，過兩天讓人去跑跑銷路。”

趙曉明高興地摟著他的脖子：“這麽說都已經進入正軌了？那你接下來就沒那麽忙了吧？”

那天兩人說好了只有趙曉明一個人去參加高考，當時兩人貌似是和解了，事實上這個問題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趙曉明回來之後想了很多，雖然他說得挺有道理，兩個人要在一起，並非只有一起考大學這一條路，而且他這個人說到做到，既然承諾了以後一定會跟她在一起，就一定會有他的辦法。

可是趙曉明還是不甘心啊，想到一旦她真的去上了大學，兩人就要分開好幾年的時間，她就心裏沒底，異地戀這種事是說著玩的嗎？就算感情多好，距離遠了，時間長了，慢慢地總會淡的。

所以她還是沒有放棄想勸他一起考大學的念頭。

這話直說當然不行，得好好想個辦法。

張天亮盡力壓制著體內的悸動，輕輕把她環著他脖子的雙手取下來：“好啦，趕緊抓緊時間看書，不然來不及了，怎麽樣，都能看懂嗎？”

趙曉明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她故意皺緊了眉頭：“好多都不懂啊，當時上學的時候老師都沒有教過的，怎麽辦，要不你教教我？”

張天亮失笑：“既然連你都看不懂，那我就更看不懂了。”

趙曉明撅著嘴：“我才不信，你連大學生的書都能看懂呢！你就是偷懶不想幫我。”

“那好吧，你先給我看看。”

趙曉明喜笑顏開地把書遞過去：“嗯，給你看。”

張天亮雖然小時候只上過幾年學，可是當兵的時候，部隊裏也是提倡多學文化知識的，他可是一點兒都沒荒廢時間，一有空就在閱覽室裏抱著書啃，所以基礎還是不錯的，趙曉明給她的這本書雖然有點難度，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懂。

他天生是個愛學習的人，捧起書才看了一會兒就沈進去了，不知不覺地起身坐到書桌前，拿起攤在桌上的紙筆寫寫畫畫起來，遇到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翻到前面去看，看得渾然忘我。

就連趙曉明在一旁一直托著腮盯著他看都不知道，這男人專註起來真好看啊，怎麽就能長得這麽好呢，要是在現代，去當個明星也綽綽有餘了，而且還是鐵骨錚錚的那種男子漢。

看著看著，趙曉明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張天亮臉上突然冒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給你說……”擡起頭來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蜷著身體趴在枕頭上睡著了的趙曉明，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站起來給她蓋好被子，沒忍住彎下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最後想了想，挑出兩本覆習資料夾在腋下，然後吹熄煤油燈，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趙曉明沒想到張天亮學習的勁頭比她還大，天天都變成她在陪張天亮學習了，於是滿心歡喜地問他：“你這麽認真覆習，難道想和我一起考大學？”

張天亮搖搖頭，舉起手裏正在看的那本幾何書：“我覺得學點這些東西用處很大，如果早點學到，當初平整土地的時候就不用走這麽多的彎路了，過些日子我想把我們隊裏的莊稼澆灌系統重新規劃一下，盡量做到自動化，騰出人手來幹更多的事。”

趙曉明張大了嘴巴，她看這些書完全就只是為了應付考試而已，沒想到在他的眼中，居然還能同工作扯上關系了，再一次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趙曉明被打擊到了。

“你覺得我到底考什麽專業好呢？”

張天亮認真地想了想，說出了他的心裏話：“我覺得學會計好。”

“會計？為什麽呀？”趙曉明從來沒想過這個工作，要她一天到晚坐在辦公室擺弄一堆枯燥的數字，她覺得她會瘋掉的。

“也沒什麽。”張天亮笑了笑說，“就是覺得一個姑娘家，坐在辦公室裏算算賬，挺自在的。”事實上這並不是他內心最正式的想法。

實際上是他很希望趙曉明學成之後能回來幫他，現在隊裏那一攤子事越做越大，隊裏的會計只有小學文化水平，算算工分什麽的就已經夠為難他了，現在再加上果園和五金廠那一攤，特別是五金廠，成本和售價的核算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覆雜，根本就應付不來。

只好張天亮自己出馬，才勉強應付過去，可是以後如果要做得更大，他不可能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去兼顧，也更需要一個專業且信得過的人才幫他打理這方面的事務。

不過這些話卻不是適合在這個時候說出口的。

趙曉明也沒想那麽多：“會計我是沒什麽興趣啦，其實認真想想，有時候覺得當老師也挺開心的，可是如果要做一輩子，又覺得沒什麽信心。”

張天亮心念一動：“這樣胡思亂想也不是辦法，明天不用上課，要不我帶你上縣城走走散散心！”

張天亮想帶趙曉明去送給他那套書的陳老師，雖然那天接觸的時間不長，但可以看得出來，陳老師是個面冷心熱的人，聽那個廢品收購站的老職工說，陳老師當年是個很有名望的老師，那時候他被發配到廢品收購站勞動改造，很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私底下，卻有不少他曾經教過的學生悄悄地幫助過他們。

陳老師能在那樣的環境下，偷偷收藏了那麽多書，跟學生們的幫助也脫不了關系。

張天亮想，既然陳老師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教師，帶趙曉明去跟他聊聊天，對於幫助她明確是否想要走當教師這一條路肯定是會有一些幫助的吧！

反正無論她想要做什麽，他都願意不遺餘力地去幫她。

世事難料，沒想到只過了僅僅幾天的時間，就再也見不到倔強又別扭的陳老頭這個人了。

張天亮帶著趙曉明過來的時候陳家正在辦喪事，那天見過的陳老師的兒子胸口別著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個白袖章，神色沈痛地接待著前來吊唁的客人。

張天亮大吃一驚：“這是怎麽回事，前幾天陳老師還好好的，怎麽就……”

陳家兒子嘆氣：“父親站了一輩子講臺，鞠躬盡瘁，身體本來就不大好，勞動改造的那些年更是徹底折騰壞了身子，不過他是在睡夢中去的，走得很安詳，謝謝你們來看他，有心了。”

陳家的親戚不多，來吊唁的大多數都是陳老師曾經教過的學生，一個個都臉色悲戚，好些人甚至忍不住當眾痛哭起來，可見真情實意。

趙曉明想，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在去世之後得到這樣的待遇，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陳家兒子從屋裏拖出來兩個大箱子：“我父親說，如果以後你過來的話，就把這兩箱書交給你，拿回你們那學校辦個小小的圖書室，也算是不枉費他這些年費盡心思收集的這些書了。”

那天張天亮來求他幫忙的時候，為了引起曾經當老師的他的共鳴，說了不少三江鄉小學的事，沒想到他當真聽進去了，還把這兩箱視若珍寶的書送給了他們。

張天亮和趙曉明由衷地表示感謝，陳家兒子擺擺手：“還好你們來得早，不然我還要煩惱該如何去完成父親的遺願呢！”

這兩箱書是放在自行車後座上拉回去的，為此兩人只能步行回家，難得趙曉明走得雙腿都酸疼了也沒什麽怨言。

回去之後，趙曉明在五六年級的課室後面開辟了一個圖書角，讓張天亮找了幾塊木板釘了一個簡易書架，然後把這些書擺放上去，安排了春燕來當圖書管理員，用一個小本子登記書籍的出借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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